第七十四章 人到眼前便可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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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惚间听到有人说话,那声音很远,仿佛是从某个隧道的深处传来的,空空洞洞又有些闷闷的。熟悉的,不熟悉的,西夏语已经稔熟得如同母语一样了,可还是有很多话她听不懂。不知那说话的人与所讲的话,是梦里还是真实。

人会有不敢醒来的时候,雅漾就这样。

她害怕醒来会面对的,因为李元昊做了那么残酷的事情,她因而连问都不敢问。

如果问了,他嘴里会说出更冷酷的答案吗?

政治本就残酷,可远远地看与发生在身边是完全不同的体验。就像蹦极,电视里看看轻松随意,还能时常嘲笑一下人家的怯懦,轮到自己站在高空,双腿颤抖和失去平衡的感觉才会具体而直接地袭来,这时,大抵也忘记了嘲笑与被嘲笑。

不敢面对,也不得不面对。

嗅觉,充斥着草药和他身上皮草的气息。

味觉,难以名状的苦涩,略带着奇异的酸味渗入喉咙。

听觉,满是脚步声,巫医说话的呱噪声,李元昊的呵斥声。

触觉,有他的触摸,手掌因为常握缰绳而磨出的粗粝茧子。

所以,视觉也不得不被唤醒。

睁开眼,看见床幔偶尔会随着某阵不知名的风微微鼓动,就像是微风吹拂下,山岭间的旗幡,欲静而不止。侧头,床前跪着一排巫医,低头耸肩,很是卑微。李元昊靠在床头,握住雅漾的手,双眼微闭养神。睡梦中的男人,卸下了一切防备,眉还是皱在一起。

雅漾就这样看着,不想打破此刻的安静,这男人一旦说话,不知又会拿什么事情来刺激她,野利的死~~~~不能想,想到心还是会像被人狠狠从胸腔里拿出来,拧了一把的感觉。李元昊还是这样睡着比较好,他醒来的时候就想是一把利器,破坏性极大,寒光闪闪,刃尖滴血。

这样过了片刻,他的眼睛动了动,长长的睫毛闪了闪,从眼睑下,微微地透出了蓝色光芒,那蓝不再是晕倒前的冰蓝,而是天空般难得一见的蔚蓝,温暖的阳光下的蓝色。

他从床头支撑起身体,深情款款地望着雅漾,虽然瞳孔周围一圈血丝,却|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.c o m不骇人。

“醒了?”他问。

雅漾眨了眨眼,不回答。她不知该说什么,野利的死要不要提起。

床前跪的巫医中,有一人站起,依旧是低头躬身地走到雅漾面前,跪在榻前为她诊脉探视,探视之后,缓缓退下,换另一个。如此往复,最后,所有巫医聚到一处,讨论半晌,才由当头那人向李元昊报告:“雅夫人目前已无大碍。”

听这禀报,他露出满意又欣喜的神色,连嘴角都难得一见地在下人面前带上了一丝笑意。挥手让所有巫医侍婢退下,房内仅余他二人。李元昊复又过来握住雅漾的手,低头吻了吻。

雅漾不愿看他温情满溢的脸,那与之前他所做的事情太格格不入,他腰斩了一个人,不管那人是谁,死前都是极痛苦的,何况,野利遇乞对自己是好的。如果没有雅漾的存在,也许野利氏族还是终将走向没落,但也许没有这么快。李元昊下这腰斩的命令时,心里怀着怎样的恨和妒忌呢?

“雅漾!”他唤她,望着她别过脸时闪过的那丝伤痛,那痛一样是伤了李元昊的心。

半晌,雅漾回他:“别叫我,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”

于是,李元昊真的沉默,等待着。许久的沉默终究还是要被打破,他在塌边空出的地方躺下,躺到雅漾身侧,大手抚摸着雅漾的侧臂,仿佛抚摸一件名贵的瓷器一般。难得的温情总让人难以自持,心里的某个地方柔软地要投降,另一个地方却依旧在挣扎反抗。

“雅漾!”他再次唤她,依旧是满满的温柔,长久以来,她一直都盼望他用这样蛊惑而温柔的声音叫自己,那声音里没有了命令,而是那种奉为至宝的爱意,“你恨我吗?”

恨吗?还没到恨的程度,是那种离恨很远却与恨有些相似的感觉,是那种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两人继续牵系到一起去的疏离感。

他有他的皇权,他堆砌的高贵地位是由一堆尸骸作为地基的,这是必然的,开国的君王少有不是如此的,只是这堆尸骸里,有一个叫做野利遇乞的男人,曾经生动地活在雅漾的生活和记忆里。

“李元昊,现在我很难原谅你,你不该告诉我这一切。”她轻轻地说,仿佛呓语,不指望他真能明白。

“你会原谅我,因为漫天神佛都已经原谅了我,原谅我们。”他笑了,笑得得意,让雅漾难受。这人难道真是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家伙吗?之前的种种,何来原谅。“你知道刚才巫医与我说什么?”

雅漾不语,巫医与她没有多大关系。

李元昊并不介意,继续道:“巫医说,我们有孩子了。”

孩子??!!

摇摇头,那不可能,被打过那记忆犹新的二十大板时,巫医就说过雅漾不可能再有孩子。

这是她很久前就欣然接受的事实,现在,突然来了个孩子,莫须有地,让雅漾难得的诚惶诚恐。她试着提起十二分的勇气再问一遍:“巫医说什么?”

“你怀孕了,雅漾,我们的。”他笑着,又吻了吻她的脸。

那餍足的笑容告诉雅漾,他是真的确认过,对于这个新生命,李元昊一样欣喜万分。即便如他那样能在鼓掌之间操控生死,也未必就不在乎新的血脉,他们的血脉,血统里,没有政治的因素。

不敢置信的时候,人会呆若木鸡地保持一个姿势半天,雅漾就是这样,她直愣愣地看着李元昊眼里蔓延的笑意,从蓝色瞳仁里迅速扩散的一种满意与期待。

突然与期待就似温热的水,瞬间融化之前不知为了什么而凝集起的寒冰,水面上烟雾缭绕,迷惑了当事人的眼与心。

一个全新的生命正在身体里孕育滋生,无声无息,又来势汹汹。

雅漾在这一刻,选择了忘记,忘记过去并非背叛什么人,而是为了迎接新生,一个真正的新生。

在之后的那段日子里,野利皇后被废,野利氏族迅速的没落,这族人在皇室中消失的速度就像当年的卫慕一族一样。李元昊在这些年对野利家族累积的仇恨,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强大地爆发了。这让雅漾相信,有些事情不管来迟来早,总要来临。就像李元昊对她解释的那样,野利遇乞曾经让他放弃了母亲,不论他的母亲对他的感情有多不深厚,那也是至亲之人。当时迫于形势的不得为之,为今日的惨淡收场埋下伏笔,所有的一切,他才是记得最深刻的人,忍耐的极限是残忍,而他终于让敌人付了这代价。

李元昊也许没有道德感,但他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,一个崛起的王朝,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善良的君主,他果然不是,不过他将温情留给了雅漾,另外,还有未来的皇位。

怀胎到六个月大的时候,李元昊抚着雅漾隆起的肚子,说:“我需要一个真正属于我的继承人,如果是个男孩儿,就让他成为西夏的下一个皇帝。”

雅漾却摇头:“男孩儿会像你一样残酷,我不想看到我的孩子那样。还是女孩儿吧,女孩儿会得到你的宠溺,你会待她像珍宝一样。给她找个好人家,一生都会幸福。”

她是这么说的,因为她骨子里,依旧是个现代人,对于男女宝宝没有特别的偏爱,李元昊却不,他明确地表示,他需要一个男孩儿。

这时,雅漾会无奈:“我是宋人,来历不明不白。至今也是没有什么名份地。我不在乎。可生下一个男孩儿的话,要做继承人,他的血统必然受到朝堂上的大臣和所有大夏百姓的质疑,这,你能帮他多少?”这是事实,她的身份尴尬,孩子的身份会更尴尬。党项人不会接受一个混种的君王。

提到这,李元昊一样是沉吟半晌,他即使又多偏爱这个未出世的孩子,都没有办法改变继承人的血统。如果这样,孩子的未来就更叵测了。

因此,雅漾依旧心心念念地想要一个女儿。不为其它,只为自己的孩子能有一个将来,一个能够看到又不那么坎坷的将来。

时间就这样飞逝如箭矢,去而不回头,怀孕的时间眨眼的功夫就逝去了。新的生命在某个清晨,经历了一日一夜的痛苦嘶喊,在庵堂这个佛门清净之地破壳而出。

不幸那是个男孩儿。

血统不纯,名份不清。

没藏蕙兰身着青色僧袍,用奇异的眼神端视雅漾的孩子,清秀的脸颊分明刻上的党项的眉眼与大宋的唇齿,她看着这个奇妙的组合体,微笑着递还给雅漾。

与此同时,她还交给雅漾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,她说:“如果你与昊王真打算将他扶上大夏的皇位也不是什么难事。”

雅漾抬眼看她,生育的疲惫还未褪去,没藏言语的刺激就如同一盆凉水,瞬间浇在她心坎上,激灵灵一个冷战。这个女子永远都有与众不同的提议与想法,偏偏都很是贴切与有效。

说实话,这孩子能不能登上权力顶峰真不是雅漾关心的,她担心的甚至只是他能否安全一生。

在弱肉强食的皇宫与朝堂,没有灰色的中间地带,非死即生,不是荣耀万世,就是化为尘泥,没有魄力选后者,就只能随波逐流,让自己坚硬和强大起来。

“蕙兰,你知道他的血统。”就算想尽办法也是无能为力的。

“那是因为他是一个不知名的雅夫人的儿子。”她淡淡道,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或其它什么,“如果这孩子是李元昊与没藏氏族的孩子,一个在佛门出生的佛之子,结果会完全不同。”

她,在暗示什么吗?雅漾看着没藏蕙兰,不知她下一步打算干吗?

“没藏氏族后继无人,我与哥哥一样需要氏族的强大。”终于,她开诚布公,“如果这样,我们需要依附皇族。”

自嘲地笑笑:“可惜,我有我的欲孽,就像你一样,我们之间一样有不得以的种种,不会有结果,不能有结果。”

又俯下身,摸了摸孩子的头顶:“这么小,囟门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闭上。”

没藏蕙兰看着孩子,眼神里如水的温柔,只是有些冷:“让他成为没藏氏族与皇族所出的子嗣吧,这样,孩子的未来会好些。”

她侧头看着雅漾笑了笑:“你瞧,外面都在传我与昊王的种种。你知道,这样比较顺理成章。他是出生在庵堂的孩子。”

“好!那就这样吧。”李元昊从门外走进来,脸上的野心蓬勃欲出,不给雅漾辩驳的机会。他走到床榻边,说:“我想过了,这个孩子就叫凉祚。他会是我们大夏的下一代君主,就这么办吧,雅漾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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