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牵动他的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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妇人望着朱长琮的脸,柔声道:“我儿……因何事要深夜前来?

朱长琮垂眸,拱手道:“额娘这里可发现可疑人么?”

“不曾见。“她答的有些急。

说完又觉得不妥,暗自懊悔,在宫中那些年修炼的不动声色,如今都忘得一干二净么?

她忽然想起宫里那个女人,若她处于此等情形定能做得不露半分痕迹。

于是她暗舒一口气,牵动嘴角,笑着走到朱长琮面前:

“都护府一向戒备森严,一般人进来无论如何都走不出的,琮儿,你莫不是瞧错了?“

有不易察觉却难以忽视的疏离在母子间升起。

朱长琮只是恭顺垂首,并未亲热地揽起额娘的手。

她也盯紧他的脸,就如头一次见到,就如瞧一个陌生人。

夜凉如水,无声的拘谨感让他无措,弯身行礼,低声道:“既如此,额娘早些歇息,儿臣告退。”

玄色的衣角一翻,随即隐在黑夜中。

儿子……是何时喜穿玄色的呢?

犹记得从前,他总是一袭明黄色长衫,头发在后面辫成两股,再缠绕而上高高束起,她总是从背后瞧着,这身形,这发型,真像他的父皇啊。

先皇朱郝佑薨逝时,朱长琮才一岁。

他因长的与先皇神似,颇得先皇喜爱,那眉眼,那眉眼 ——一念起,妇人急转身,遣散侍从,一个人朝后殿走去。

步履匆匆,心神不宁,到最后她跑了起来,推开房门后,一眼看到丫鬟小环倒在软榻上,昏迷多时。

闯到她院里来的男子早不见踪影。

许小舟从都护府脱身后,催着骆驼一路疾行,这样他就不至心中忿懑,人家与情郎正蜜里调油呢,他还巴巴地赶去救人。

风冷冷的吹着他的脸,他这才恢复些平静。

又想到,都护府里的那个妇人,为何要放了他呢?她瞧着他时,为何那般激动?

离汗丹氏的营帐渐近了,远远的,他先是看到红彤彤的火光,再往前走,厮杀声、惨叫声也呼啸而来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。 他丢下骆驼,纵身飞快奔过去,好几处帐篷被点燃,牛皮燃起来火焰炽热,将草地照的明晃晃的。

上百个骑兵挥舞着大刀见人便砍,羽箭像蝗虫落下,四面都是砍杀声。

许多还穿着寝衣的汗丹氏人倒下,无数的血迹扬起,又迅速落在黑黝黝的草地上。

汗丹氏的笙旗被风吹的“呼啦呼啦”直响,在西域,任何部落看到这面旗帜,就知道铁格尔大单于的勇士在这里。

任何人敢来冒犯,汗丹氏的铁骑会踏平他们的帐篷,杀尽他们的族人,掳尽他们的牛羊,就连天朝驻扎在此的都护府也不敢对这面笙旗不敬。

可这些骑兵竟敢摸黑来偷袭汗丹氏的营帐,那些守在外围的勇士们都去了哪里?

这些骑兵像是从天而降一般,把一向骁勇的汗丹氏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娜仁的哥哥木剌夷手握弯刀,悍勇地斩杀着一个又一个想要来毁笙旗的骑兵,他的身上、脸上全是血,混着灰烟,极为可怖。

而娜仁与爹爹特格尔在金帐前浴血杀敌,她的头发披散着,仅穿单薄内衣,不住的搭弓,射箭。

许小舟这些日子与汗丹氏上下都混熟了,他虽从没把这里当作家,可在此时此刻,就如他的家园被毁,他的亲人被杀害,他大吼一声,抽出长剑冲了进去。

身边的骑兵悉数倒下,汗丹氏从混乱中镇定下来,很快将偷袭者杀尽。

天边被日光镀上一层金边时,营帐才整顿完好,许小舟用衣衫擦了擦脸上的血,眯着眼看一缕日光照下,深松一口气。

金帐内,娜仁坐在许小舟对面,抿嘴轻笑。

木剌夷拎着一缸酒,走到他面前,嗓音粗旷:“哲术,我妹妹喜欢你,之前我还老大不乐意,说你是软木头,今日我木剌夷以酒谢罪,往后我们同生共死,肝胆相照,你就是我木剌夷的兄弟!“

言毕,木剌夷仰头灌了一缸酒。

许小舟性情潇洒不羁,当下也起身,拎起一缸酒照数喝下,放下酒缸后朗笑道:“好酒!“

西域人最敬酒量豪爽之人,木剌夷大笑几声,将酒缸摔在地上,敛容道:“好,今日,我们就去踏平安息,杀光他们的族人,掳尽他们的牛羊!“

那些偷袭的骑兵虽未带旗帜,但他们的轻甲、鞍鞯、头盔证明了他们的身份,安息骑士善战,弓箭快利,在草原上神出鬼没,据点不定,亦是甚难对付。

雕梁画栋的屋内,花梨木桌子上放着一碗茶,早已凉了,坐在一旁的妇人转动着手中的宝珠,她的脚下,跪着一个老嬷嬷,头伏在地板上。

“锦娘,你说,当年先皇薨逝后的两年,小王爷被关在行宫里,可是一直由你照顾?可有出任何差错?”

“娘娘恕罪,娘娘恕罪,老奴不敢再瞒着您,其实……其实头一年宫里人并没有让老奴照顾小王爷,老奴是第二年才又见到小王爷的。”

“啪”,宝珠被重重的压在桌子上,娘娘猛地起身,手指颤抖,指着老嬷嬷:“你再说一遍?你再说一遍!你有一年未见过长琮?那他、那他后来呢?”

老嬷嬷抬起脸,下定决心似的道:“娘娘,老奴总觉得再见到小王爷,他变了好多,老奴以为是小孩子长的快,可、可仍是有些不对劲的。”

这妇人乃是先皇朱郝佑的若妃,随儿子来了这西域之地,此刻,若太妃手捂着胸口,面色悲痛,泪泫欲滴。

长琮……

朱长琮放下手中的信笺,冷哼一声,低声对侍卫吩咐:“明日带一百轻骑,远远守着,静观其变。”

“是”侍卫领命下去。

外面的夜色深深,他觉得有些凉,拢了拢衣袍,继续在宣纸上写着什么。

他神色不知何时柔和了些,再看笔下,一个女子形象跃然纸上。

他拿起来,双手捏着,静静地看,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扩散。

走回寝殿时,路过一间小院,廊角的灯笼发着幽光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。

郑宝儿就住在此间,她虽是朱长琮诸多“使女”中的一名,却并未与其她女子住在一起,她单独住在这里,有女侍伺候。

他的脚步不由迈了进去。

院外正在走动的女侍见到他,慌忙要跪下行礼,他手一抬,道:“叫她们都下去吧。“

一弯皎洁的月亮出现在当空,院内静悄悄的,青石板地面泛着疏光,大朵大朵的晚月季开的正艳。

不知为何,朱长琮平日里很不喜西域夜晚的冷清,这一刻,却说不出的安宁温情,说不出的温馨雅境。

掀开布帘,外室燃着昏黄的烛灯,纱幔垂落,影影绰绰可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子。

或许听到动静,她翻身坐了起来,朱长琮一把掀开了纱幔,看见是他,她露出浅浅的笑容,站起身行礼:“王爷万福。”

朱长琮看着她尖尖的下巴,走到她身边,扳过她的肩膀,收紧手臂揽她入怀。

她没有愣怔,也环着他的腰腹。

语气轻柔:“夜深了,碧云扶侍王爷歇息吧。”

朱长琮却是一怔,怀中的女子柔软的像大漠上的细沙,她没了记忆,失了自己的心智,只会按嬷嬷教她的情形来应对她的主子。

将来有一天,她也会对朝中那个高高在上的人说同样的话。

他甚至还不知她的名字,家在何处,为何出现在大漠之中?

他头一回对女子感兴趣,想要知道一个女子的一切。

从他幼时被服侍他的宫娥掌嘴,从他被一个小宫娥日日咒骂,从他胆战心惊从皇宫中走出来,从他来到这荒蛮的大漠开始,他就对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。

只是,这个被他无意中捡来的女子,为何会牵动着他的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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