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，西北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，连着下到傍晚还未停歇，整个世界都是水雾蒙蒙。
沈郁负手站在长廊下，暗影拱手禀告道：
“侯爷，那女子离开后，在一处客栈内换了一身男子的衣衫，如不是用了墨阁的影蝶，属下大概率会跟丢了，那人有易容之术。
她变装后，骑马出了城，属下不敢跟太近，最后是在西面的崖山跟丢的。”
沈郁神色淡淡，似是早就已经猜到了。
西面崖山。
萧衍之果真在西辽。
那和西辽议和一事，恐生变？
想到这里，沈郁闭了闭眼睛，连做了几个深呼吸，很快又平静下来，他摆手沉声道：“上次在破庙的刺客，来历可查出来了？”
“禀侯爷，那杀手都是哑巴，属下什么也盘问不出来，”暗影低着头，脸色微僵道，“奇怪的是，这些人每天吃好喝好，也不闹...”
压根就不像是被抓住的刺客。
沈郁负在身后的手指不断摩挲着，眉眼一压，眼底的戾气顿时骤显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暗影闻言，退了出去。
云汐靠在门边，看着漫天朦朦胧胧的雨幕，看着沈郁挺拔却清瘦的背影，她缓步上前，手臂一点点，从他的腰际穿过。
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身。
云汐将脸颊贴着他的后背，闷闷道：“沈郁，我是不是被人利用了？”
沈郁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掌，侧头就对上了身后人那双清凌凌的眼眸。
她仰头，一双醉人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之色。
【那些刺客也不逃，还都是哑巴，只有你才能读到他们的心里话，这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，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？】
虽是春雨，可还是寒凉得很，她昨夜还发了烧，沈郁转身圈住她的身子，搂着人进了书房内。
这才沉声道：“当你说那些刺客全是哑巴时，我就有了怀疑，为了不被萧衍之牵着鼻子走，我刻意忽略了这一点。”
云汐眨了眨眼睛，猛地点头：“对，别管萧衍之还传递什么话，我们都不管，就不会上他的当了。”
可话音刚落下，就见沈郁神色依旧冷冷，默不作声。
云汐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如只是单纯的带话，今日那少女就能做到，萧衍之压根就不必如此费尽心机。
所以这诱饵，对沈郁来说，应该是极为巨大的。
那是什么？
云汐秀眉皱了皱，刚想开口问，沈郁将她抱到腿上，轻声道：“我知道，就算知道萧衍之在西辽军营中，可整个凉州已负担不起一场大战了，议和是目前唯一的选择。”
云汐定定地看着他。
脑海里突然想起从进入西北凉州境内时，所看到的一片荒芜，就连少有的良田都荒废了不少。
饥荒，马上就要来了。
那些凉州的地主虽然已经答应捐粮，可是杯水车薪，京都的粮草一日未达，整个凉州都处于混乱中。
所以就算清河王和沈郁胜了西辽，却还是选择议和的原因。
“以你对萧衍之的了解，你觉得他会利用西辽人做些什么？”云汐揪住沈郁的衣领，哑声问道。
沈郁身子往后一靠，半个身子靠在椅背上，眼睛是和窗外的天幕一样，乌沉沉的，他落寞地摇头，薄唇微扯道：“对于他，你了解得比我多。”
【也是，这些年，你就关在听雨阁内，萧衍之也只给你看到，他想让你看到的一面。】
云汐叹了口气，想起书中男主的人设。
【偏执，又暴戾！】
【他自然是想利用西辽人东山再起，等等....两国议和，这战败国都会和亲？】
沈郁捏住她纤细后颈的手掌一顿，再次被她这可怕的直觉吓了一跳，他眯了眯黑眸。
虽然早就信了这个世界是她口中的书本里的故事。
可每次她口中那些“言情小说”里的套路在现实中一一出现时，他还是心中微微发怵。
“嗯！”沈郁点了下头，眼底的幽光已经淡去，顺着云汐的思路，他往前再想上一二，顿时明白了萧衍之想做些什么了。
愣神之际，沈郁就感觉有一只软若无骨的小手在他的腰间磨蹭着，他喉结|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.c o m缓缓下滑，低头去看跨坐在他腿上的人。
下一刻，就见她已经扯开了他的腰封。
沈郁瞥了一眼大开的房门，耳尖微烫，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，弯腰脸颊凑到她的跟前道：“是谁说不可白日...”
云汐抬头，清莹的双眸对上他那双幽黑的眼睛。
【你想得美！】
他还在低头靠近，俊美的五官渐渐在眼前放大，她压住已经乱了几分的心跳，抬手将他还在靠近的脸颊推开。
“我看看你肩上的伤口，看看那药可管用？”
话刚问完，沈郁突然想起了前几日两人荒唐的时候，压根谁也不记得这事了。
云汐脸颊稍烫，沈郁也僵在原地。
他看向了被她扒开衣衫的肩膀，见那处伤口已经大好，血水已止住了，就是伤口还未敛，看着触目惊心罢了。
看到伤口好了许久，云汐松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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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辽的军营的一处营帐内。
萧衍之看着单膝跪在跟前的少女，沉声问道：“起来说话，人可见到了？”
少女点头，轻声道：“禀主子，人见到了，那人确实脸部轮廓与主子极为相似，就是身子比...”
她边说着，边抬眸看向许久未见的主子，却一下子红了眼眶。
颤声道：“主子怎的瘦了这么多？”
萧衍之波澜不惊的眼眸暗了暗，径自忽视少女似要溢出眼底的关心，他压了压心绪道：“那你可能做到？”
少女这才回过神来，侧身将眼睛的泪水擦去，目光在萧衍之身上来回转了几圈，肯定的点头道：
“依柔能做到，再加上主子对那人的行为举止都十分熟悉，想必能有**成真...”
“不够，我要你以假乱真。”萧衍之冷声道。
依柔愣了下，重重点头道：“是，依柔一定能做好。”
“还有，你在西辽时期，都穿男装。”萧衍之看了一眼夜玄，示意他带人下去。
一下子了，营帐内只剩下萧衍之一人。
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，刚饮了一口，却被这西辽烈酒呛得猛地咳了几声。
随手将酒盏重重砸在地上，他闷声笑了起来。
没想到事到如今，他还是摆脱不了沈郁这个名字。
真是讽刺！
听到酒盏摔碎的声音，夜玄当即撩开帘帐快步进了营帐内，却见自家主子神色冷沉，他只得垂下脑袋，立在角落里。
萧衍之抽出手边的折子，幽冷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默读过那上面的字。
看样子，老天还是没放弃他的。
从他的眼线收集的情报。
沈郁基本到了夜间就不会出府，甚至连房门都不会出。
唯一一次夜间守城的时候，神色很古怪。
本来还以为沈郁身上的毒已经彻底解了，眼下看来，那毒压根就没解，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。
想到这里，他唇瓣勾出一抹冷笑。
夜间毒发！
正是好时机。
“夜玄，命人将我在西辽的消息泄露给顾氏的人。”萧衍之将刚收到的信笺皆在炉火中烧了。
夜玄愣了下，沉声道：“可是主子，我们之所以躲到这鸟不生蛋的西北，就是为了避开顾氏的人，如没有顾氏，主子大可直接去南面...”
萧衍之朝着他摆手。
这么多年，他这太子也不是白当的。
他在南巡的时候，在南面组建了自己的力量。
这支军队，虽不足以对抗朝廷，但窝在一个小地方，靠着那处的地势，自保足矣。
本来他的计划是坐镇南面，等着整个北齐乱起来，再慢慢将这天下一点点蚕食殆尽。
可是...
这些年，他和顾氏的关系，顾氏的人当然知道他手里的有这样一支势力，所以顾氏的人在南面布下了天罗地网，在等着他往里钻。
他本意是路过西辽，从西辽借道南下。
但是.....
萧衍之最后目光落在最后一张信笺上。
心口微微发烫。
顾惟清没有将姝儿肚子里的孩子打掉，这是为了什么，他实在太清楚了。
就是想着在关键的时候拿捏住他。
“主子，眼下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先南下...”
萧衍之眯了眯眼睛，冷笑了一声，打断了夜玄的话，沉声道：“你知道的，我已是个废人，姝儿和孩子，如有一丝的可能，我断不可能弃了！”
夜玄闻言，浑身僵住，脊背发麻。
萧衍之看了一眼，跟着自己多年的下属，闭了闭眼睛道：“况且，如这个计划压根就是我的异想天开，那到时我们再去南面。”
夜玄见自家主子已下了决心，只得点头退了出去。
萧衍之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，眸色越来越阴鸷。
顾惟清！
他定要这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！
眼下的计划虽然危险，但是只要成了，所有的一切就都简单了。
不仅江山，连姝儿和孩子，他都能护住了。
这个计划沈郁不是最难攻克的店，最关键点是--他那心狠手辣的父皇！
说起这点，萧衍之能亲手灭了整个武安侯府，都是和这父皇学的。
毕竟父皇为了登上那个位置，手上亲族的鲜血还少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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议和的队伍离开京都后。
顾丞相才递木牌子，进了凤仪宫内。
顾皇后端坐着看着眼前神色冷沉的兄长，垂下眼眸，命人看茶，宫女上了茶后，才退出了殿内。
顾皇后端着茶盏，用茶盖拂了拂茶沫，低头抿了一口清茶，耳边就听到自家兄长沉声道：“娘娘到了如今，竟还喝得下茶？”
听见这话，顾皇后神色淡淡，连眼神都没抬起看他一眼，只是轻声道：“眼下朝中一片大好，与西辽也马上议和了，本宫还有什么喝不下，吃不下。”
顾丞相被这话堵得心头发闷，手掌紧紧捏住太师椅的扶手，沉声道：“妹妹当真要看着顾氏这么败了？”
顾皇后又抿了一口茶，这才将茶盏搁下，淡淡道：“顾氏的繁荣已经到了末路了，单靠你我，已是不可能了。”
“妹妹！”顾丞相猛地起身，一巴掌拍在扶手上，拍得手掌红了一大片，可他却宛若未觉。
气息一阵剧烈的起伏。
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殿外往里传。
殿内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散了。
下一刻，在萧瑾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抖抖索索地进了殿内，跪在地上道：“娘娘，陛下在东宫里晕倒了。”
“什么？”顾皇后猛地起身，惊讶道，“东宫？”
顾丞相眼皮一跳，语气阴沉道：“太子在做什么？”
“禀...娘娘和相爷，太子在...在和舞姬饮酒作乐...”小太监深知什么也瞒不住，支支吾吾道。
这话一落，顾丞相顿时眼前一黑，他记得他昨夜还让人连夜去敲打这太子，没想到他竟如此不成器。S 2 3 u s.ćőm
咬得牙关咯吱作响，一脸恨铁不成钢。
顾皇后身子一软，扶着软塌坐下。
萧瑾之除了骑马射箭是陛下亲自教导的，其他没一样拿得出手的。
其实他小时候并不算愚笨，只是她刻意疏忽他的功课。
他又觉得有太子皇兄这样的人在，日后他也只要做个闲散王爷就成了。
本来以为他成了太子，日后成了帝王，这天下就还是顾氏的了。
没想到，眼下却成了陛下的助力。
“陛下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去东宫？”脸黑成木炭的顾丞相问道。
“那进宫的道长，今早在未央宫内卜了一卦，说是东宫内有邪气，引着陛下前去...”
小太监话说到一半，猛地将脑袋磕在地上：“撞见了彻夜饮醉作乐的太子殿下！”
听到这里，顾皇后和顾丞相什么都明白了过来。
两人对视了一眼，急急往未央宫去。
刚到殿前，就见还昏昏沉沉的太子跪在台阶上。
顾皇后快步进了寝殿，就见太医不断往殿外走。
见到她急忙行礼道：“娘娘，陛下已醒了，正等着娘娘和相爷。”
进殿后，发现朝中说得上话的重臣皆在场。
皇帝一脸苍白地躺在龙床上，话说到一半，见她们来，只抬眸看了一眼，又继续道：
“众爱卿，太子不成器，朕今日还有话要说，那镇国侯沈郁，其实是朕寄养在武安侯中的孩子，他是朕流落民间的皇子。”
这话一出，在场的人皆是脊背发麻，这几日满城的风声，他们也早有耳闻。
眼下陛下这话，在意料之中，但猜测是一回事，眼下亲耳听到，却还是心头猛跳。
这时，一侧的云鹤道长跪下道：“恭贺陛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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